我的入盟引路人
我之加入民盟,還得追溯到民盟前輩先驅聞一多先生,他是我入盟的引路人!
大學時期,我從中國現代文學史教材對聞先生的生平略知一二,知道他是湖北浠水人,又是留美學生,與徐志摩、梁實秋等同為“新月派”詩人,但卻不知道他是古典文學研究成就卓著的知名學者。加之我對“五四”后中國新詩有偏見,“詩不讀盛唐以下,詞不讀兩宋以后,文必讀先秦兩漢”,故沒有對聞先生引發什么特別的興趣。
但我有食古不化之癖,對古籍經典嗜好如命。工作期間,讀到一篇關于《詩經》方面的論文,作者引用了聞先生的觀點,并注明了出處。我對聞先生之觀點大為折服,于是按圖索驥,將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聞一多全集》精裝本十二大冊全數借來,迫不及待地將全集第3卷中的《詩經編》仔細閱讀,發現聞先生對《詩經》的解釋,一掃二千多年《詩經》研究之陰霾,勝義良多,新意層出;其見解之精辟,其思想之深邃,其剖析之精微,其考證之縝密,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于是我將《聞一多全集》中有關中國古代文學研究方面的文字,全部籀讀一過:有探索古代神話的,有研究《周易》《莊子》的,有論述《詩經》《楚辭》的,有評論唐詩宋詞的……,其卓絕超群的見解完全將我臣服,我認為聞先生對中國古典的研究,當今中國無人能出其右者。自此以后,我自詡為先生的私淑弟子。
“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知人論世,自古而然。于是我又購買了幾種版本的《聞一多傳》,對聞先生的人生歷程了解大大加深,從而也知道聞一多先生還是民盟早期的負責人,曾在西南聯合大學任教授。
從此以后,我決心加入民盟,因為我景仰著聞先生!
但二十多年時間我卻一直在民盟門外徘徊。原因之一:我認為,民盟只有象聞一多那樣蜚聲中外的學者才有資格加入,我一個小小的古典文學愛好者,恐怕不具備資格;原因之二:不知道到哪兒去尋找民盟基層組織。但二十余年來,我加入民盟的信念沒變,雖然在此期間也有其他黨派組織三番五次要我申請加入,但我都婉拒之。
直到有一天,我巧遇民盟基層負責人,才終于圓了入盟之夢!我曾玩笑道,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現在終于找到了組織!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浪跡天涯,現在總算找到了家人!
入盟后,我更加深切體會到當初自已執拗的選擇是對的:民盟盡萃國事,讓我感悟到了政治協商的意境;民盟指點江山,使我體味到了參政議政的樂趣;民盟諤諤多士,讓我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民盟英才匯聚,為我搭建了學習交流的平臺……
為此,我更加感謝聞一多先生在冥冥中為我指引的人生之路!
入盟不久,我到昆明公干,發誓一定要到原西南聯合大學舊址訪古,去察看聞先生之遇難地,憑吊先生之墓,追尋先輩足跡,弘揚先賢偉業。
惜乎,現在的人們,實在健忘。在昆明,欲問西南聯大舊址,無人知道,連天天在城市大街小巷轉悠的的哥的姐,也不清楚。欲問聞一多先生之遇難處,現代人更是目瞪口呆,仿佛我是天外來客,驚問聞一多何許人也,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是呀,聞先生,你豈能與當代那些除了會唱幾支歌就成為所謂“明星”之流相比呢?這些“明星”天天受報紙、電臺、電視等媒體的立體追捧,并有一大批追星族尾隨,以至于“追星族”儼然成了中國第57個民族!而你,不過是60前年學貫中西的飽學之士!不過是60年前的革命斗士!不過是60年前民盟的先驅!60年一甲子,誰還會記得,先生曾為今天的光明流盡了熱血,犧牲了生命?
既然沒人能點迷津,我只好信馬由韁,在昆明街頭閑庭信步。不知不覺走進云南師范大學校園,“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的招牌立刻映入眼簾,原來聯大舊址就在這里呀,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此之謂也!原來聯大解放后成了現在的云南師范大學,師大辟地十數畝建成聯大舊址,算是給商品經濟時代的蕓蕓眾生中有“信而好古”之癖好之我輩,提供了一個懷舊的場所吧。
聯大舊址,保存了聯大學人當年爭自由民主的文物遺存:有“一二·一”四烈士墓,有李公樸先生墓和聞一多先生衣冠冢,還有一座粗糙的自由女神像,給人深刻的印象。
我在李公樸墓前靜立默哀,腦海中回味著這位來自江蘇武進的留美文弱書生,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白色恐怖的昆明,為了民主自由,豪情滿懷地說:“我兩只腳跨出門,就不準備再跨回來!”
在聞一多的衣冠冢前,我更是心潮澎湃!先生的遺體雖然沒有葬在聯大舊址墓穴內,但我仿佛看到先生滿臉絡腮胡子叼著煙斗靜坐書桌沉思!仿佛見到先生在一燈如豆的書房中草擬著那些真知灼見的古典文學研究論文!仿佛看到先生為了生計戴著眼鏡一刀一劃在篆刻印章!仿佛聽到先生在參加李公樸追悼大會上怒斥特務的諍諍誓言:“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后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但就是不能想象當時的執政當局,怎么會殘忍到用槍來終止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諍言,用子彈來清除他們所謂的異端言論!
這位民盟先輩,“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用生命捍衛著民主自由。
這位民盟先驅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令我更加肅然起敬!
我慨嘆:靠手槍來結束爭論,用子彈來統一思想,不過說明執政黨已呈亡黨亡國之象而已!
在先生墓前深思良久,我又開始找尋先生殉難處。詢問過許多人,但終因無人知曉確切地址未果,讓我惆悵久之!次年,小孩赴昆明,我特意委托她代我再去尋找一次。很幸運,她竟然找到了,并為我拍回了照片。算是了卻我一樁心事吧!
誰在紀念?誰在遺忘?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惜乎現在的中國,背叛者“夥頤”!令人不勝慨然嘆之!
但我忘不了這位民盟先驅,忘不了冥冥中引導我加入民盟的指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