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和五位湖南盟員的交往

與陳新憲:陪同考察,載入史冊
毛澤東重視多黨合作,把統一戰線看成是革命事業的一大法寶。在毛澤東一生中,與民主黨派人士多有交往,并建
立起深厚的友誼。其中,與幾位湖南盟員和湖南籍盟員的交往故事,饒有趣味。今年是湖南民盟省級組織成立70周
年,筆者收集整理成文,以饗讀者。

與李淑一:我失驕楊君失柳
陳新憲(1907—1999),民主革命家。湖南新邵縣人。 192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56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曾任民
盟湖南省委顧問、民盟邵陽市委主委、邵陽市政協副主席等職。
1927年1月,毛澤東到衡山考察農民運動,時任中共地委宣傳部長陳新憲與組織部長賀爾康全程陪同,并幫助抄錄、
整理湘潭、湘鄉、衡山三縣考察資料,這些資料后來均被毛澤東寫入《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
據陳新憲回憶,那是1927年1月17日中午,毛澤東乘坐小火輪抵達衡山城碼頭,來到衡山地委機關所在地康王廟。
吃罷午飯,毛澤東召來賀爾康和陳新憲。那時陳新憲剛滿20歲,長得武背熊腰,濃眉大眼,毛澤東一見面就稱他為“猛
子”。毛澤東向兩個小伙子交代幾句后,便一同上路了。賀爾康曾在農民運動講習所聽過毛澤東的課,一路上,他幫毛
澤東提那個白竹布包袱,陳新憲幫毛澤東挎著雨傘,毛澤東自己提著一個黑色斜紋皮革文件包。那幾天正是冰封雪飄
的深冬,因道路結冰,毛澤東一個閃失,將腳踝崴了,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賀爾康和陳新憲提出要背毛澤東,毛澤
東先是堅決不答應,后來實在疼痛難忍,便對陳新憲說:“猛子塊頭大,就辛苦猛子背一陣,再我自己走一陣。”于是,
陳新憲背著高大的毛澤東,憋足勁一氣背出好遠。毛澤東一再要下來自己走,陳新憲才把他放下來。
每天調查回來,毛澤東都要把當天的材料整理完。冬夜的康王廟,十分寒冷,毛澤東總是冒著嚴寒工作到深夜。醫
生世家出身的陳新憲很注意身體,勸他休息。他站起來搓搓手,做一遍八段錦,笑了笑說:“今日事,今日畢。”陳新憲
便主動協助他抄錄核實筆記。一天晚上,毛澤東和陳新憲、賀爾康一起在農講所與男女學員討論喂雞和蒸酒的問題,
男學員說,喂雞消耗糧食,損壞莊稼,應當禁,女學員說,雞可以下蛋,換取針線,主張喂;對蒸酒,男學員主張不
禁,女學員則要禁。毛澤東邊整理邊笑著說:“這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引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與周世釗:學友、詩友、諍友
李淑一(1901—1997),又名伯儀、守一、桐園。湖南望城縣人。1951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曾任中央文史館館員、湖南文史館館員。
李淑一1920年在長沙福湘女中讀書時與楊開慧同學,結為摯友。1924年經楊開慧介紹與柳直荀結婚。1928年后,她
在長沙等地的中小學擔任國文教員直到退休。從教30年,桃李滿天下。
1957年1月,毛澤東發表了18首詩詞,引起巨大轟動。李淑一讀后,想起毛澤東早年曾寫過一首《虞美人》詞贈楊開
慧,為此提筆給毛澤東寫信,請毛主席把這首詞寫給她作為紀念。同時李淑一把她自己在1933年所寫的思念丈夫柳直
茍的《菩薩蠻・驚夢》詞一并寄給毛澤東指正。詞為:
蘭閨索寞翻身早,夜來觸動愁多少。底事太難堪,驚儂曉夢殘。征人何處覓,六載無消息。醒憶別伊時,滿衫清淚
滋。
1957年5月11日,毛澤東給李淑一回信,信中說:“大作讀畢感慨系之。開慧所述那一首不好不要寫了吧。有《游
仙》一首為贈。……我失驕楊君失柳,輕颶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
長空且為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這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名詞《蝶戀花・答李淑一》。
1959年6月27日,毛澤東在長沙蓉園接見了李淑一、周世釗、楊開智等多位同志并和他們合影留念,同時還和李淑一單
獨合影。李淑一非常激動,后曾作《憶毛澤東主席蓉園接見》一詩:
憶昔長沙識偉姿,重逢已是盛明時。
卅年事業驚環宇,四海人民仰導師。
話到忠魂彌懇摯,暖如朝日更溫慈。
九霄楊柳春常在,附驥深慚蝶戀詞。

與金岳霖:偉人與哲人
周世釗(1897—1976),詩人、教育家。字惇元,又名敦元,別號東園。湖南寧鄉人。曾任民盟湖南省委主委、湖
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長等職。1951年2月加入民盟,任湖南省支部委員。1953年選為民盟中央委員。1957年擔任民盟湖南
省委領導小組第一召集人。1958年選為民盟湖南省委主委,直至逝世。
毛澤東與周世釗的關系,可用“學友、詩友、諍友”六個字來形容。
早年,他們是學友。1913年春,毛澤東以第一名的成績被湖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錄取,周世釗則被錄取編在四師預
科第一班。1914年春,第四師范學校合并到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周世釗與毛澤東同編在一個班上,又安排同在一
間寢室睡覺,在第一師范學校度過了五個春秋。1917年7月,學校組織“人物互選”,即評選優秀學生。評選分6項:敦
品、自治、文學、語言、才具、膽識。12個班的學生共575人,評選結果是全校有34人當選。第一名是毛澤東,獲49
票;第二名是周世釗,獲47票。超過40票的就只有毛、周兩人。
中年,他們是詩友。五四運動以后,毛澤東獻身革命,周世釗則投身教育救國,先后在長沙明德中學、省立二中、長
郡中學、周南女子中學、第一師范學校、長沙師范學校任教。1949年8月,周世釗率長沙教育界人士,通電響應毛澤東
解放全中國的號召,并興奮寫下《長沙和平解放》一詩:
百萬雄師奮迅雷,紅旗直指洞庭來,
云霓大慰三湘望,塵霧欣看萬里開。
簞食爭迎空井巷,秧歌高唱動樓臺。
市民嘖嘖夸軍紀,只飲秋江水一杯。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與周世釗交往密切,常有詩詞唱和。1955年6月20日,毛澤東回湖南,周世釗等陪同。毛澤東
橫渡湘江后,步行登岳麓山。周世釗賦詩《從毛主席登岳麓山至云麓宮》:
滾滾江聲走白沙,飄飄旗影卷紅霞。
直登云麓三千丈,來看長沙百萬家。
故國幾年空兕虎,東風遍地綠桑麻。
南巡喜見升平樂,何用書生頌物華。
1955年10月4日,毛澤東致信周世釗,和詩一首:
春風浩蕩暫徘徊,又踏層峰望眼開。
風起綠洲吹浪去,雨從青野上山來。
尊前談笑人依舊,域外雞蟲事可哀。
莫嘆韶華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臺。
這就是著名的《七律·和周世釗同志》,被譽為古今唱和詩的杰作。
在毛澤東詩詞中,還有兩首名篇也是寫給周世釗的。一首是《水調歌頭·游泳》,另一首是《七律·答友人》。《七律
·答友人》,手跡原題為“答周世釗同學”,后改為“答友人”。
晚年,他們是諍友,留下了周世釗三諫毛澤東的佳話。1958年,周世釗在北京見到了毛澤東,毛澤東問他:“元兄,
今年開會前你到了什么地方參觀視察?看了些什么?有什么感想?”周世釗如實回答道:“到了我的老家湖南寧鄉去觀察
農村人民公社,看到了農村的轟轟烈烈、熱火朝天的場面。不過,我看有兩個問題也值得認真研究。一個糧食畝產的
數字上我看有些虛假現象。有的說一畝地產幾千斤,有的甚至說一畝一次能產一萬多斤,我看有點不實在。”毛澤東
說:“現在農村浮夸風確實很嚴重。很多地方,吹牛成風。你是全國人大代表,你下去,那些干部會盡量好好招待你,
他們有他們的目的,他們是想請你到北京為他們講好話!可你不但沒有給他們講好話,而且還到我這里告了他們的
狀。我看你確實是一個好人呀!你敢于說真話,你敢于向錯誤思想行為作斗爭,可敬可佩!”
第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期間,毛澤東請周世釗去談知識分子問題,當時把大多數知識分子都劃入資產階級范疇,
周世釗頗有異議,他對毛澤東說:“誰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我就不承認自己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1967年,周世釗赴京,向毛澤東反映了“文化大革命”中的種種問題。1972年10月2日,他向毛澤東面交了一封8000多字
的長信,進諫八點意見,涉及“解放老干部”、“為知識分子正名”、“恢復共青團、少先隊組織”、“制止開后門不正之
風”、“消除派性”等方面。
毛澤東對周世釗的建議十分重視,事后他在和外賓一次談話中充分肯定他:“湖南的周世釗,是一個極正直、極真誠
的人”。

與左舜生:道不同不相與謀
金岳霖(1895—1984),著名哲學家、邏輯學家。字龍蓀,湖南長沙人。1953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1956年加入中
國共產黨。曾任民盟中央常委、中國科學院哲學所副所長、中國邏輯學會會長等職務。
1963年,毛澤東七十大壽,金岳霖作了一副祝壽對聯:
以一身系中國興亡,人此歲來已七十矣;
行大道于環球變革,欣受業者近卅億焉。
上聯“以一身系中國興亡”,完全切合毛澤東的身份和地位,下聯“行大道于環球變革,欣受業者近卅億焉”,切合當時
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形勢。
金岳霖晚年深居簡出。一次,毛澤東對金岳霖說:“金老,你要多接觸接觸社會。”回家后金岳霖就想,自己已經快
80歲了,應該怎樣去接觸社會呢?經過反復思考,終于想出一個辦法。他和一個蹬平板三輪車的人約好,要其每天拉
著他到王府井一帶去轉一大圈。
1984,重病期間的金岳霖留下了一份遺囑:“哲學所黨組負責同志:我可能很快結束。我要借此機會表示我感謝黨,
感謝毛澤東同志,感謝全國勞動人民,把中國救了。瓜分問題完全解決了。四個現代化問題也一定會解決。我死之
后,請在我的存折中提出三千元獻給黨。請不要開追悼會,骨灰請讓清風吹走。”
左舜生(1893—1969),政治活動家、歷史學家。中國民主同盟、中國青年黨的主要創始人。名學訓,別號仲平,黨號
諤公,湖南長沙人。曾任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總書記、中國民主同盟秘書長等職。
毛澤東與左舜生是同鄉、同庚,早年也有過合作。1919年7月,左舜生與毛澤東、惲代英、張國燾、李大釗、張聞
天、鄧中夏等發起組織少年中國學會。后兩人政見分馳,終究是道不同不相與謀。
1945年7月1日,左舜生與黃炎培、諸輔成、章伯鈞、傅斯年六位參政員訪問達延安,并形成了《中共代表與
諸輔成、黃炎培等參政員延安會談記錄》。左舜生想再單獨與毛澤東作一次交談,他將毛澤東拉到一旁說:“潤芝啊!
我們系老鄉,我有幾句心里話,不知能不能在你面前說啊!”
毛澤東笑著說:“我們見一次面頗不易,有什么話,盡管說吧。”左舜生說:“我認為,一個國家的政黨可以有多個,
軍隊卻不能個個政黨都有。否則,就要發生內亂,國家就不太平。”毛澤東沒有作聲。左舜生見毛澤東沒有接話,又
說:“我們青年黨就主張走議會道路,不辦武裝,成為國家真正的參政黨,對‘國民政府’沒有任何威脅。”毛澤東聽出左
舜生的弦外之音,他冷靜道:“我也主張一個國家只有一支軍隊,但要看軍隊掌握在誰的手里,為誰服務,還要看能否
保衛國家,保衛人民。如果這兩點都做不到,這樣的軍隊有什么用?軍隊如果成為維護個人統治的工具,就是反動的
武裝集團,是對外不能御敵,對內不能安民的軍隊。你們的慕韓(指青年黨主席曾琦)先生和四川的大小軍閥的關系
都不錯。可惜,整個抗戰期間,慕韓只會向他們要錢辦黨務,不知向他們借兵和槍打侵略我們國家的日本鬼子。我
看,這樣子的政黨對國家、人民有什么用?要知道,一個沒有武裝的政黨是沒有力量的,被蔣介石視為土匪亂黨的
人,若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武力,根本無法生存,更不用說有發言權和改造社會了。老庚呀(湖南人叫同年生的人為老
庚),你這個青年黨的‘軍事爺’,怎么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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